哪啊哪啊,是日本神去村的語言,依照三浦紫苑的翻譯,有「慢慢來,不要急,拖拖拉拉,悠哉悠哉,什麼都不想做」等多重意思。
早上八點,看到難得的陽光,姥姥就決定哪啊哪啊一下,今天放自己一天假;不看email,不看facebook,不工作。待在陽台,喝著子鈺從蘇門答臘帶回的、身具公平貿易使命的曼特寧,一面就讓陽光曬著,曬到全身暖烘烘,跟棉被一樣的味道。
我好喜歡現在的時刻,雖然這是放棄了所有後,才換回來的。
我不是個趕流行的人,但民國100年卻發生許多事;或許我該多少記錄一下,好讓20年後的我能瞭解現在的心情。
我在籌劃一年後,決定離開一個多年打拚的職場位置,決定離開體制,開始嘗試在體制外工作。
當時覺得最爽的,就是終於可以離開公司大白一號與大白二號(不好意思,引用酪梨壽司老公的名諱)。但在交回IBM已停產的notebook時,卻有點捨不得,這跟了我好幾年的筆電,他是台一直處在哪啊哪啊狀態的筆電,光開機的時間,我就可以煮好一杯咖啡,即便如此,我還是很懷念他那卡卡的鍵盤觸感。
那天,也是個好天氣,之後我還開車上了山。
為什麼會想離開,這是接下來一個月內最常被問的問題。答案其實很老梗,「因為體制內能餵養我的東西變少了。」不是指金錢,這部分反而是愈餵愈多,多到我可以隨意買幾支錶,買一磅4000的咖啡豆,買數萬元的書,也多到可以打消我好幾次想走的意願。但有種東西少了,而我卻愈來愈想要那東西。
嗯,那是什麼,我也說不明白,類似自由,再加點獲取新知的一種混合體吧。
於是,我跟魔鬼交涉,用現世的社會地位換取那自由。其實,我也曾質問過自己,「能寫幹的自由真的比能亂花錢的自由好嗎?」
但沒辦法,人到中年後,心中會有一個少年來亂,會不斷跟妳講,寫文章的自由有多好,人生的意義不在那幾支錶,妳之前看不慣的那些人事物,都可以寫出來,妳可以不必再寫那些風花雪月,妳可以做自己。
做自己,中年人一聽到這多少會冒出僅存的一點熱情,但做自己,可以有很多種途徑,那個亂花錢的,也能做自己。
不過,我的情形較複雜,似乎真的得離開體制才行。
那天從山上下來後,我就慢慢發現做自己的現實意義:
第一,以前認識我的人變得不認識我。因為拿掉了頭銜,即使我曾跟他聊過兩三個小時,他還是不記得我。
第二,總機會掛我電話。以前只要報了名號,三分鐘後就會接到回電,現在我多講三分鐘,對方會把我當詐騙集團。
第三,以前拚命邀我去他家的名人,現在我一提採訪,會跟我說他家大門壞掉,門開不開。
第四,過節時送我一盒鳳梨酥禮盒,還特地從宜蘭殺到台北,把鳳梨酥拿回去。
不過,這不是在抱怨,而是讓你知道,離開體制做自己這件事,會讓你吃不到一盒好吃的鳳梨酥。但以上都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,真正可怕的,是面對未來的恐懼。
恐懼大概是在第二個月後,慢慢侵蝕我。我會陷入很無助的狀態,想趕快找個人包養我,但立刻也能明瞭沒人要包養沒錢的老太婆;那無助的狀態會讓我一直想看email,也會讓我一直想吃甜食,害我變胖,真的,比看清世間無良還打擊人心;
還好,我有樣東西保護我,就是我的文章。 我離開體制最慶幸的地方,就是有明確的目標。我知道我想寫東西,我想寫文章,我在恐懼的時候,就逼自己寫下文字,那文字很奇妙地,會慢慢地自動地繼續寫下去,而寫到最後的句號時,恐懼早就不知去哪了。
當然,這一路上也有許多網友與好人們支持著我,家居這圈子還是好人比較多,真的好謝謝好謝謝你們。
所以,我建議若你也想要離開體制去尋找自由,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,還有目標,因為到時你會靠這些東西去抵抗自己內與外不好的東西;
那我現在還會不會怕呢?也不能武斷地講不怕,只能說,那種恐懼的感覺已經在過去這一個多月來沒再出現過;
我不知道未來我會不會後悔,但現在(離開6個月後)我仍覺得離開是值得的, 雖然我無法再隨意買錶, 還得在半磅200的咖啡豆與200多元的哪啊哪啊神去村中徘徊,到底要先買哪個好;不過,就算這條路走到最後,我只能過著乞丐的日子,我想也就認了,但說不定還能像Bohumil Hrabal寫本「過於喧囂的孤獨」,哈哈。
(原文發表於201112月28日)
以下為網友留言
若您覺得文章寫得還可以,想送束花或買隻雕給小院,可按此贊助,謝謝您讓我們能走更遠的路,期待山水有相逢,小院拜謝。